
上世纪80年代,城市规模日渐扩大的上海,浦东人到浦西除了一条越江隧道,基本上都需要依靠摆渡,人们意识到:“黄浦江上,再也不能没有桥了!”今天,浦东浦西的往来再也不是一个问题。座座大桥横跨东西两岸,不仅见证着上海的改革发展,也成为独特的城市地标。
这个“浦江之梦”的实现,离不开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上海市政总院资深总工程师林元培等一批建设者。上海中心城区的杨浦、南浦、卢浦、徐浦4座越江大桥,以及通往洋山港的东海大桥,均由他主持设计。今年83岁的他,设计过上百座桥梁,一生都在与桥打交道。
6月21日,在“不忘初心、牢记使命”主题教育市委常委会专题学习会上,林元培这位老共产党员真诚述说他的初心使命:“我始终牢记自己的初心使命——努力建大桥、报效祖国”,“我始终牢记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——为人民谋幸福”,“我坚信,一代代共产党人、一批批桥梁人,凭着守初心、担使命的坚定信念,凭着逢山开路、遇水架桥的勇气担当一定会让中国从桥梁大国走向桥梁强国,一定会让中国屹立于世界之巅。”
“我赶上了好时代”
“我赶上了好时代。”林元培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。
在黄浦江上造大桥,是上海市政总院的前两代总工程师一直以来的梦想,由于种种客观原因,一直没有等到机遇。1985年,总工程师的“接力棒”交到了林元培手上。“要是明天就造黄浦江大桥,我有把握吗?”他反复问自己。
“想来想去,没有把握。”上世纪80年代的条件落后,造大桥的条件还很不成熟,在林元培看来,造大桥至少有三大难点:一是黄浦江大桥跨径超过400米,上海缺少实际经验;二是国产的大桥拉索,与国际水平还相去甚远;三是上海的软土地基也为造桥带来不小困难。
“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。”林元培没有知难而退,而是坚守建造大桥、为人民服务的初心,凭着一股攻坚克难的干事激情,提前开始了技术储备。
当时,市政总院承担了不少中小桥梁设计项目,林元培就把三大难点作为研究课题,在实践中试验。他在1985年设计上海新客站恒丰北路斜拉桥时,解决了拉索和软土地基打深桩的两个难点;在1987年设计重庆嘉陵江石门大桥时,又攻克了大跨径难点。石门大桥合龙那天,林元培从上海赶赴重庆,还没到现场就听闻合龙喜讯,他激动得难以自持:“当时眼前一抹黑,但头脑还很清楚——在黄浦江造大桥是可能的!”
时势造英雄。改革开放后,中央传来了开发浦东的好消息,建造黄浦江大桥终于提上日程。抚今追昔,林培元感慨:“这一切都离不开新中国发展带来的机遇,我们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和舞台,实现了几代工程师的造桥梦。”
“要造就造最好的桥”
“有一种走在悬崖峭壁上的感觉,但我一定要走下去。”作为上海市区第一座越江大桥,南浦大桥的规划建设吸引了世界关注,来自日本和加拿大的专家都在争取负责设计,最终,这个重担还是交给了已经做了多年技术储备的林元培。
时任上海市市长朱镕基专门将他请到办公室,只问了一句话:“有没有把握?”
“有80%的把握,但我们会用120%的努力去克服困难。”林元培答道。毕竟,科研允许失败,工程却不允许:“工程师要保证自己的设计不出问题。”
南浦大桥的结构原型,是位于加拿大的世界第一叠合梁斜拉桥安纳西斯桥,但在实地考察时,工程师们发现,那座桥的桥面上已经出现了上百条结构裂缝。这样的安全隐患如果出现在南浦大桥上,后果不堪设想。焦急的林元培将自己关在客厅,一遍遍看着幻灯片,经过一个个不眠之夜,终于研究出4种解决裂缝难题的办法。直到20年后,南浦大桥例行大检查,桥面都没有一条结构性裂缝。
在林元培看来,只有在实践中创新,才能不断进步,而创新就是在一个个困难中倒逼出来的。
浦东的开发开放,为更多越江大桥的建设提供了机遇。继南浦大桥后,杨浦大桥的建设也紧锣密鼓地展开,这对林元培是一个更大的挑战。
杨浦大桥在设计上,有3种方案可供选择:第一个方案,是照搬南浦大桥的设计,但由于杨浦大桥跨度长于南浦大桥,一个桥墩必将落在黄浦江中;第二个方案,是将一个桥墩紧靠在岸边放置,但岸边地基情况复杂;第三个方案是两个桥墩都立在岸上,跨度602米,是当时世界第一跨度。如果单纯求稳,采用第一种方案,桥墩在江中容易发生船撞事故,如果要争创一流水平,可能就要承担巨大的风险。
“要么不造,要造就造最好的桥!”最终,林元培选择了风险较大,但最为合理的第三种方案。提供贷款的亚洲开发银行却不放心,请来几个国际顶尖专家审查方案,专家一致评价:杨浦大桥设计合理,代表了桥梁技术的杰出进步。
1993年,杨浦大桥建成通车,主桥长1172米,跨度为当时世界第一。如果说南浦大桥的建成通车,实现了黄浦江市区段大桥“零”的突破,杨浦大桥的建成,则标志着中国的斜拉桥设计建造能力一举跃居国际桥梁界领先地位。
“赶上了难得的历史进程,就要牢记自身使命,勇于创新,敢于担当,不懈奋斗。”林元培说,这个机遇是几代人不懈努力等来的,一定要竭尽全力,不留遗憾,不负时代与人民。
“桥何名欤?曰奋斗”
不管是哪个项目,林元培总习惯往工地跑,他说,这样可以尽早发现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。“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,琢磨哪里可能会出问题。”
退休后的林元培,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上安稳觉了。不过,他每天还是会进办公室坐上半天,继续桥梁理论研究。
在林元培位于上海市政工程设计总院18层的办公室内,墙壁上挂着南浦大桥、杨浦大桥、卢浦大桥、东海大桥的照片。在这些照片里,唯独卢浦大桥的照片有两张。他说,这是他上百件作品中,最喜欢的一件:“这个抛物线的线条最美。”
建造卢浦大桥时,林元培选择了自己从未做过的拱桥,由于没有经验可循,需要自己推导公式、编写软件,解决结构计算和施工工艺等难题。“希望有一天,能有计算机解决问题,不再靠人来拍板,设计师就不会睡不着觉了。”林元培介绍,自己现在在做的研究,就是要把目前工程上尚未解决的问题提升至理论层面。
平时,他也会给年轻人做的方案提提意见:“总有一天,我要离开这个岗位,未来要靠年轻人。要让他们独立思考、独立出主意。”在后来建设卢浦、东海、长江、闵浦大桥的过程中,林元培就更多扮演起为年轻人保驾护航的角色,培养出了一大批桥梁精英人才。
如今,市政总院4800余人中,仅桥梁国家大师就有3人,教授级桥梁工程师25人,桥梁工程师近500人,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桥梁建设“国家队”。“可以这样说,目前我们的桥梁设计、施工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。”
“桥何名欤?曰奋斗。”林元培很喜欢中国现代桥梁之父茅以升的这句名言,这也昭示着桥梁人不懈奋斗、服务人民的初心。“我最高兴的是,在我退休的时候,我建的桥没有一座是坏的。”林元培说。 |